陆金陵呼吸一窒，恐慌感席卷全身。

她立刻飞身下马，冲上前拉住楚寻逍的衣襟：“师父，你要干什么……”

他难道是要为了季云宛殉情吗？

楚寻逍回眸，淡淡将僧衣抽出：“我要诵往生经，送云宛最后一程。”

说这话时，他眼里仿佛映着一汪寂灭的寒潭。

陆金陵浑身仿佛被冻住，怔然看着楚寻逍继续往前走，最后在大火前站定。

“南无阿弥多婆夜，哆他伽多夜……”

诵经声缓缓流淌。

陆金陵静静站在一旁听着，恍惚回到了从前。

那时，楚寻逍常常将兵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念给她听。

再晦涩的文字经他之口说出来，都会无端变得生动。

或许就是在这样的相处中，自己才逐渐将整颗心遗失在他那的吧……

……

直到最后一丝火光燃尽，诵经声才停歇。

寒风起，纷飞的骨灰尘烬中，楚寻逍的素色禅袍却纤尘不染。

仿佛下一瞬，就要羽化登仙！

陆金陵不禁上前一步，想伸手拉住他。

楚寻逍却已转身。

指尖擦过僧袍，刮过指腹上细小的伤口，一阵刺痛。

陆金陵看着径直上马离去的楚寻逍，默默攥紧手，跟在后面回了军营。

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，尽管是打了胜仗，军中的气氛也有些低沉。

陆金陵立刻召集了将士们，鼓舞了一番士气。

忙完已经是半夜，

她疲惫地倒在行军榻上，却怎么都睡不着。

一闭眼，眼前就全是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，是大火前楚寻逍的悲悯神色，是匆匆一别就是生死相隔的季云宛……

陆金陵睁眼望着营帐顶，无端想起了最后一面时季云宛说的那些话。

她让自己少一点陆虑，勇敢面对感情……7

她说她和楚寻逍不是自己想的那样……

陆金陵忍不住摸出了一块鹤纹玉佩。

这是楚寻逍送给她和裴璟川的大婚贺礼，她一直当做护身符戴在身上。

要试试吗？

将心里藏匿的情感说出口，将选择交给楚寻逍！

陆金陵沉思半晌，猛地坐起掀开营帐走了出去。

她径直走到楚寻逍的营帐前，深呼吸两三回，才终于鼓起勇气掀开了营帘。

下一秒却直接顿住——

营帐里空空荡荡的，根本没有楚寻逍的身影！

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，让陆金陵空落落的。

她退出营帐，叫住一个巡营的士兵：“有没有见到楚将军？”

“楚将军？很早就离开了。”

士兵回完就继续巡营去了。

陆金陵一个人站在原地，攥着鹤纹玉佩的手不断收紧。

她和楚寻逍好像总是这样，每一次提起勇气，每一次遗憾错过，有缘无分……

这夜之后，东凌国又发起了进攻。

陆金陵也再没时间和心力去想楚寻逍，每一天都在经历生死。

她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仗，杀了多少敌军。

朝廷的粮草和援兵久久不到，崇武军兵困马乏，被敌军打得节节败退，就连之前拿回的城池也再次丢失。

几场大仗下来，敌军直直逼近了漠北城门。

一旦城破，大宣也将面临国破灭亡的结局！

陆金陵只能死守，不敢再退！

转眼，又是半月过去。

漠北城还未被攻破。

可崇武军却已全数战死，在城门外堆砌出了尸山血海！

此刻，陆金陵背抵着城门，支撑着自己站立。

一场接一场的厮杀里，她断了一只手臂，双眼也被刺瞎。

包扎的白纱被染得鲜红，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下。

陆金陵已经感受不到痛了，甚至仅剩的一只拿着长枪的手，都已经握不紧。

死寂的旷野中，奔腾的马蹄声再次传来。

这样乱，这样重的声音，最起码有数万人！

陆金陵下意识想要再站直些，却连动一下都难。

这一刻，她无比清楚，漠北城守不住了。

绝望与无力顷刻间席卷全身，陆金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

宁死，不降！

这，是楚寻逍教她的第一课！

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，陆金陵眼前一片黑暗，却又好像有光浮现。

她反手摸索着身后城门的门缝，慢慢将身体移过去挡住。

然后用最后一丝力气，抬起长枪，将自己死死的钉在了城门之上！

……

而百米外，率领援兵赶来的楚寻逍，心跳不知为何停了一下。

远远的，他看着紧闭的城门，总觉得有些奇怪。

再想到宣崇帝和裴璟川到灵栖寺求自己领兵时的心虚神色，楚寻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了掌控。

可陆金陵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，她定能带领崇武军守住漠北城，等他赶来！

这个念头涌上的那刻，楚寻逍心脏又紧缩了一下。

他抬手按上僧袍下跳动不安的心脏，眉心紧蹙。

这时，却听一旁的士兵惊呼了声：“那是……陆将军吗？”

陆金陵？

楚寻逍猛地抬头看去，一眼就望见了城门前那个瘦小的身影。

他瞳孔骤然一缩。

满目疮痍中，陆金陵心口被一柄长枪刺穿，伫立在城门前，一动不动。

只有她手里，那印着“宣”字的旗帜在风中飘扬。